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訪重慶進川石材（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陳進川  / 本刊記者|李燕青、許雅玲

　　陳進川的一生充滿很多巧合，巧合先從名字說起，進川最終“進川”，并且“雄起”了。本期人物訪談對話重慶進川石材(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陳進川，共同聆聽他一路走來的風云傳奇。

　　“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那個更好的自己，大概是在愈發(fā)成熟之后，生活不因為什么人的出現和什么事的發(fā)生而變得止步不前，而是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去探索人生的無限可能。”

　　這是2016年11月21日7時許，陳進川分享在微信朋友圈的一段話，也許是日清晨，他回想起自己43歲之前的日子，瘋狂、拼搏，直至在專業(yè)領域有所成就，汗與淚的交織中，他一手創(chuàng)建重慶進川石材(集團)有限公司，并延伸開拓船運、物流、碼頭、攪拌站等業(yè)務，彼時他年少輕狂，如今皺紋已爬上臉龐，韶華漸遠后，品一杯清茶回味人生，先苦后甘。

那個騎著自行車販鹽的少年 

　　眼前的陳進川體型清瘦，一件藏青色的襯衫穿在身上，空蕩蕩地晃在風中，誰能想到，他曾經騎著自行車將450斤鹽巴從石井鎮(zhèn)運到南安縣城販賣，以此作為生計。那時，他才十余歲，南安不少地方的公路都尚未修好，從石井到南安必經的梅花嶺隧道也尚未開通，地面都是泥土碎石，坑坑洼洼，十分難行，每到梅花嶺路段，更是要爬坡繞彎，但這樣的艱難卻是陳進川每次販鹽的必經之路。

　　“踩得多就掙得多，那時還年輕能吃能喝，身體就特別好。到南安要經過很多山路，這也鑄就了我一生比較強魄的體力和毅力?！标愡M川坦言，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撫養(yǎng)姐弟三人的經歷讓他感受至深，曾經清貧、無人扶持的創(chuàng)傷在他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談及此，他有些哽咽，“那個時候說多窮就有多窮。我是家中獨子，我母親拿肉下鍋爆香再炒菜的時候，肉渣只能我吃，我姐我妹都沒有，你不知道，那個肉可香了。”

　　赤貧的環(huán)境催人發(fā)奮，早早輟學的陳進川販鹽的同時也在尋找商機，偶然的機遇中，他發(fā)現種紫菜和毛竹能掙錢。

　　陳進川選擇的是“倒買倒賣”的模式。三明永安處于福建西部地區(qū)，偏居內陸，遙望海洋，盛產竹筍、毛竹等山區(qū)特產，卻缺乏腌制酸筍、筍干所需的鹽巴，就這樣，陳進川當起了“倒爺”交通工具也發(fā)生了變化。

　　“剛開始是自行車，后來業(yè)務量足夠大，就換成嘉陵摩托車，最后就由手扶拖拉機換成了向供銷社租的小汽車?！睆氖d鹽巴到永安，再在回來的空車里放上木材和毛竹，這樣的買賣讓陳進川漸漸有了些積蓄，那年他才 17 歲。

　　少年得志，卻讓人有些飄飄乎不知所以然。回想起當年的樣子，陳進川對自己的評價是：有些猖狂了。在一次斗毆事件過后，陳進川遠走他鄉(xiāng)想要實現“美國夢”，命運卻跟他開了個玩笑?！氨緛黹_往美國的船卻?？吭谠侥细郏麓哪且豢?，有人說了一句“跑”，一百多個中國人就這樣逃散了。慌亂中，沒有人知道，美國還在重洋之外。

　　是的，陳進川偷渡了，卻也伏法了被越南警方抓獲后，他坐了半年“水獄”，水沒過肩膀，渾身被泡得腫脹，不見天日的時間里，關于未來，關于這個特殊的18歲“成人禮”，陳進川有了更多的思考。

進川，進川

　　“我母親賣了家里的幾頭豬，還有牛和馬，換得了幾千塊錢，終于將我贖回來了。”

　　被釋出獄的陳進川不再繼續(xù)販鹽，而是去往重慶當起了石材廠的學徒。進川真的進川了。

　　“剛開始的時候沒有工資，幫忙切板幫忙搬東西和安裝，也只是提供吃住?！苯涍^最初的學徒階段，老板開始拉攏陳進川，“他說，你們石井有礦山資源，還有那么多石材廠，不如賒賬批發(fā)些石材來重慶?

　　正是這個提議讓陳進川遇到了人生的第一個“貴人”—— 水頭人老吳?！袄蠀莿偤糜幸慌鷥r值一百多萬的貨閑置著，就讓我先拿去賣，賣完再給錢?！本瓦@樣，在老鄉(xiāng)的幫襯及自己的努力之下，陳進川的石材之路漸有起色，也經營起了一個前店后廠的小作坊，“那是石棉瓦搭建起來的，平時主要做些家裝的門檻石、洗手臺之類的。”想起當年，陳進川記憶猶新。

　　小作坊也有大舞臺，并且一鳴驚人。

　　在一次家裝項目中，工作認真細致的陳進川得到了業(yè)主賞識，并陸續(xù)推薦其參加重慶多項重點工程項目的建設及裝修。經營多年之后，因業(yè)務拓展的需要，建材批發(fā)市場、礦山、船運、物流、碼頭、攪拌站等子公司相繼成立，“重慶進川石材(集團)有限公司”從此為業(yè)內所熟知。然而從大體量到高質量，陳進川要面對及解決的問題和質疑還有很多。

解除“包工制”，適當放權

　　在自有加工廠的石材企業(yè)中，“包工頭”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存在，一方面他們可以解發(fā)貨期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也因質量及管理方面的問題為石材企業(yè)所詬病。如何化解這個矛盾？

　　“按照計件工資的算法，一個車間工人的工資有時候可達一萬多元，管理人員的工資普遍是在五千元左右，相比之下，管理人員的工資可能已經沒有辦法滿足一家老小的需求，怎么辦呢？這就導致管理人員一邊拿著老板的工資，另一邊在包工頭那里吃點回扣，形成了雙邊吃的現象。而且在商定報酬及訂單的時候，企業(yè)主一般是直接跟包工頭對話，但在具體操作的時候，又叫管理人員去管，使其成為了一個傳話筒的角色?！庇懈杏诜稚⒌陌ぶ贫却嬖诘姆N種弊端，陳進川決定去除包工頭制，提高流水線管理員的待遇及工資，加強管理及組織意識。這樣的制度改革甫一實施，便取得了成效，員工的工作積極性被調動了，生產效率及質量也隨之上升。

　　“說實話，包工頭一年在石材企業(yè)要掙不少錢，但很多時候，如果老板跟包工頭有矛盾或者得罪他的話，他就停產罷工，導致整個工廠的運營癱瘓，但如果是一個工人跟管理層鬧矛盾，十臺機器還有九臺是可以運轉的，這就是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說到不一樣，陳進川破格的事兒可不止這件。

到阿里巴巴舉牌子的“土老板”

　　2016年，陳進川干了件“大事”到杭州阿里巴巴總部門口舉牌子，上書傾家蕩產求人才”，觀者眾多，反應平平，卻讓他受到阿里巴巴某項目總監(jiān)接見。

——“為什么求人才?”

　　在百度搜索“芝麻白”或“進川時，進川集團的搜索結果一直被置頂，陳進川大方地承認：那是燒錢燒出來的?！斑M川每年都要在百度搜索上花幾十萬做排名，雖然進川芝麻白的出口量一直處于領先的狀態(tài)，但百度燒我太多錢了，我心想，網絡技術看起來也不是那么難只是我不懂而已，現在政府也在提倡大數據和“互聯網+”，我不如花錢到阿里巴巴挖人才，收為己用?！?/p>

——“為什么是阿里巴巴?”

　　以前晉江603停產的時候，湖北芝麻白很火，但近年來外貿訂單的逐步減少，價格下跌，我就想到迪拜、韓國等國外市場駐點，繼續(xù)重慶進川模式，但是不熟悉國外的環(huán)境，語言也不通，我就想到了線上平臺，想到了阿里巴巴，因為現在的中國網站還是阿里巴巴叫得最響。

　　一問一答間、陳進川躊躇滿志，總監(jiān)啼笑皆非、他向陳進川大概解釋了互聯網的思路和技術，以及所需要的條件和投入的成本，“總而言之，按照進川集團目前的產銷值和軟硬件設施，花大力氣投入互聯網平臺建設是不可行的。”

　　陳進川感覺有些沮喪，他在迪拜考察時，曾經夜不能寐，信誓旦旦地想著：“回國一定要和馬云好好談一談”?，F實卻給他迎頭一棒。

　　在互聯網平臺建設上受挫的陳進川決定從端口下手，加入工商銀行網上商城“融e購”，鏈接線上銷售渠道。但他發(fā)現，問題更多了，“石材的“互聯網+”存在色差、售后和安裝的問題，無法做到像買一件衣服那樣方便。首先，消費者沒辦法看到一個喜歡的圖紙就下單做，這需要時間。而且量身定制的產品退貨后，工費和運費誰負責?另外，一件衣服被退貨后，打個商標還可以重新賣。但石材產品不行，這就是一個局限。即使各方面都滿意，還存在安裝的問題，安裝不好或者不會安裝，石頭就永遠是石頭，產生不了價值?！?/p>

　　陳進川今年45歲，但他覺得自己“不再年輕”了，時代潮流在變，新事物不斷地涌現，一年前還滿懷期望的石材線上銷售成為了他的夢想，但初心卻不曾改變。

拒絕融資，拒絕貸款

　　在創(chuàng)業(yè)過程中，陳進川敢拼敢闖，遇到管理問題時“殺伐決斷”，遇到新事物時好奇不已。但在面對現代經濟盛行的融資、貸款等企業(yè)擴張手段時，他卻謹慎得有些反常，甚至連一直攛掇他涉足房地產領域的堂弟都說：你有些食古不化了，為什么老抓著個石頭不放?有老朋友多次向他提起，“我有熟識的銀行工作人員，你需要貸款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系?！标愡M川婉拒了。

　  “第一、不向社會融資；第二、不向銀行貸款；第三、不墊資也不欠款。”這是進川集團的三個準則。陳進川介紹，進川集團在西南地區(qū)耕耘 20 余年，自有建材市場及芝麻白、芝麻黑、銹石等礦山資源，集石材生產、加工、制作、設計、施工、產品銷售、運輸為一體，逐漸成為西南地區(qū)國產石材方面具有代表性的企業(yè)，而現金流是他一向重視的事情，也是企業(yè)是否能夠良性運轉的關鍵。但在涉足新行業(yè)這件事情上，他也因此有許多顧慮。

　　“一直以來大家也都在關注我，說我二十幾年不變，其實不是我不跨行不轉業(yè)，而是我怕?！标愡M川對《海絲智造》雜志說道，如今不僅是他本人，包括整個進川集團，對于石材生意的操作可謂是得心應手，但一旦涉足陌生的領域，意味著需要重新付出心血去培育和繁殖，況且創(chuàng)業(yè)的時代背景已經不同了“按照我個人的野心，倘若投入新行業(yè)，可能需要傾盡我畢生的精力、人力、腦力、財力，還有人脈關系去做一個大項目，除了可見的資金流之外，還要支出很多隱形的費用，這也是我不投入新行業(yè)的原因。

　　“有的人喜歡合伙，幾個人商量著合資一起做個生意，或者融資、貸款三億后，開始做起十億元的大項目，我不一樣，有一千萬只敢用八百萬，凡事都要給自己留點余地?！痹陉愡M川心里，還有一片余地在福建，在那片他生活了 18 年便離開的地方，那里有家，有鄉(xiāng)音，有最深的眷戀。人漸中年，終是不能再徘徊異地受思鄉(xiāng)之苦了。

二次創(chuàng)業(yè)的決擇：月是故鄉(xiāng)明

　　論人世間的滄海桑田，透過陳進的前半生去尋找是最合適不過了的。事業(yè)有成的陳進川回到家鄉(xiāng)，回到南安接受《海絲智造》雜志的專訪，他對著鏡頭訴說往事的這片土地，正是少年販鹽時最初“掘金”的地方。

　　曾經的海灘最終被一車車沙土、碎石填蓋，一座座大樓拔地而起，歲月反掌之間，就將曬鹽場變成一片商業(yè)的聚集地，各財團的力量在水頭鎮(zhèn)海聯創(chuàng)業(yè)園進行石材市場及房地產的角逐。而陳進川則在今年石博會期間剛奠基的石材總部基地預定了三棟別墅，一作家居，二作會所，三作辦公樓，至于具體做些什么，他還在思量當中，“現在再創(chuàng)業(yè)也有門檻，做太小了不起眼，做大了又沒有合適的地皮讓我有‘腳踏實地’的底氣，但就是覺得：我還會再回來的。

　　荒料堆場 ? 駕校 ? 汽車檢測站 ? 陳進川不斷地思索著。在外面呆久了，他認為自己的思路已經跟傳統的福建人不同了，“跟我年少離鄉(xiāng)時相比，二十多年過去了，福建的經濟形勢和環(huán)境已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需要重新考察這個看似熟悉的地方?！?/p>